《周处》的爽片逻辑
韩梦想一句话形容看完《周处除三害》后的感受，只能是：太好看了！即使在公映前历经了删减换盘 ，这部电影依然给当下的内地大银幕带来了一针强心剂，极致地演绎了爽片的另类范本。《周处除三害》我们以往对「大银幕爽片」的认知，一般基于两种模式，一种是「强者制弱」，即对立双方力量悬殊，强者一般代表着正义一方，搭配主角光环，对邪恶一方展开「爽感」制裁。影片会用快速密集的镜头和动作加强这种爽感，观众在观看过程中，带入绝对的力量控制者，并同时占据道德制高点，典型的代表如《战狼》和《战狼2》。另一种爽片模式则是「弱者逆袭」，由于更好带入，这种模式可能更多的被影视剧所用，一般越是前段强调主人公的弱和惨，就越能给后段的成功（或黑化）铺路，于是从弱变强，体现爽感。在这个意义上，《热辣滚烫》也有着明显的「爽片」套路。《热辣滚烫》但是，在《周处除三害》中，强与更强，恶与更恶第一次被拉出了对立面，没有任何先入为主的二元对立思想，当以恶除恶，以暴制暴成为影片中的唯一选择，我们唯有站在陈桂林的立场上，方能体会影片制造的「强者逻辑」。导演黄精甫在本片中延续了自己在极端场面和暴力表达上的长处，同时又补足了自己重场面轻叙事逻辑的短板，《周处除三害》展现了教科书级别的人物塑造，展现了一个极端强有力形象。陈桂林具有高强度的信念感、行动力，天真又直给，影片给他的行动设置了一个极具诱惑力的前提：只剩三个月生命，同时又给他一个内心最原始的冲动：要出名，另外辅助《周处除三害》的典故推一把，陈桂林的所有行为有了妥善的解答。这一系列剧作上的前提深深体现着香港电影的优良传统，不得不让人想到《暗战》的「人之将死」和诸多张彻武侠片中的「人死留名」。陈桂林对「名」的追求在第一次自首时严重受挫，「我陈桂林啦」「陈先生哦，要自首的话要准备好身份证」，伤害性极大，侮辱性极强。陈桂林这一人物实际上是「英雄」的某种置换，做什么不重要，重要的是「干一票大的，让道上所有人知道我是谁」。影片中几场暴力场面均很好的完善了陈桂林的形象，开场时杀铁头前，强调自己的大名，被警察陈灰追杀时残暴疯癫的反抗，乃至杀香港仔时在极端状态下展现的强大的内驱力，都足够让其成为一个又简单又强大的人。不得不说的是，与香港仔这一场肃杀的动作戏拍的极好，黄精甫深深拿捏了暴力的尺度和作用，观影过程中观众有了带入暴力中的感受，可以说在这个过程中，陈桂林再次代替观众做了那个强者，完成了「临界」状态下的反杀。这场戏过后，观众已经足以完全站在陈桂林的立场上，去接着完成下一个任务，影片至此，一直是重视人物和情节的强逻辑叙事，尤其是警察陈灰的这条线，完全和陈桂林构成了「螳螂捕蝉，黄雀在后」似的单线叙事，一下子让人想到科恩兄弟的《老无所依》。三个人前后追逐的场面再贴切不过，然后你会发现，这时你是完全代入陈桂林的，希望他赶紧去杀，陈灰反而成了他实现目标过程中的阻碍。后半段的任务中陈灰没有跟进，现在看来这个人物的工具性太强，促成了影片前半段叙事风格的达成。影片的后半段，黄精甫收起了所谓经典叙事的套路，开始了自己真正的疯癫之旅。本片片名和陈桂林的自述理由都来自「周处除三害」的典故，英文片名中的「the pig」「the snake」和「the pigeon」加强了电影的隐喻，这三个符号很明显的对应了「尊者」口中「贪嗔痴」三种原罪。在杀香港仔的任务主线中，影片还是「世俗」的逻辑，香港仔手臂纹蛇，不但继续从事着犯罪的老本行，更霸占继女，占有欲和嫉妒心极强，他心思缜密且有着强烈的生存本能，所以陈桂林在这一任务中遭遇了极大的困难。的确，硬碰硬，不是你死就是我活，这是常理范围内的。然而，到了榜一林禄和的部分，导演试图讲述比硬碰硬更难察觉，更难抵抗，更荒诞的，是用伪善的面孔给你洗脑，用动听的歌声剥削你的意志，让你变成一个没有灵魂只会摇晃跟音乐的傀儡。虽然前半段充斥着暴力，但陈桂林的暴力自来到新心灵舍后失去了作用，经过「受洗」他的笑容变得柔和无邪。即使慢慢发现尊者的秘密后要去「执法」，陈桂林依然给了林禄和9发子弹卡壳的机会，这意味着他的行事方式和世界观已然发生了改变。林 禄和背后纹鸽子，同时把鸽子作为教会象征，不变的是他内骨子里的「贪」，但已经改变的是他对自己罪行的另类解读，自我洗脑，洗脑的最高境界莫过于此，连自己都洗。杀林禄和与杀香港仔比来的太过于容易，然而整部影片最为讽刺，感染力最强的一幕莫过于「杀手下班后再次返工」这一场。机械重复、挥之不去的歌声，毫无求生欲的人激发了陈桂林赶尽杀绝的行为，陈桂林表情随意的对着唱歌的人们一个个开枪，甚至特别松弛的换子弹，人们像玩具一个个倒下，是对「心灵控制」这一点最大的讽刺，在这个时候，我们甚至觉得香港仔团队都更有人味儿。目前公映的版本在这一段落略为缩短，虽然削弱了血腥暴力程度，也减弱了那种「杀人就像打游戏」一样的抽离感，此段的本意并不在暴力。陈桂林在影片结尾终于也除掉了自己，手表上的猪对应着自我，而「痴」也是这一人物挥之不去的原罪。结尾被执行死刑时，阮经天贡献了一个直视镜头的面部大特写，感染力很强，「三害」已除，又出了名，其实他的目的已经全部达到，或者说，除掉自己本就是目的的一部分。这一镜头带给我的记忆点不亚于《杀人回忆》，片中阮经天的表演最大程度上支撑了陈桂林这一人物的建立，在这个人物身上同时具有实感和松弛感，这可能是本片表演中最出色的部分。电影结束了，新心灵舍的歌声还不绝于耳，忍不住回想：这洗脑能力真强大啊！被洗脑而不知，可能真的是一件非常可怕的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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